曾经虚弱难为人

发布时间:2012-12-18作者:访问量:101

“复诞”的风格

        121214日,上戏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——原创话剧《虚弱》在U1剧场上演,该话剧独具风格,既不写实,又不纯粹属于先锋派,想来想去,觉得可以用“复诞”一词来形容此剧的清新的风格。

“复”来自何处?戏中交织着三个扣在一起的复杂的时空。一个是戏中的时空:作家写了一个叫《虚弱》的剧本,被剧团经理否定,要重写。一个是戏中戏的时空:为了写这个剧本,作家做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奇怪的梦。另一个属于回忆性质的时空,观众不太容易领会,但仔细回想,就知道它是作家不敢面对的过去的回忆,以及他年少时写过的一本日记。

“诞”又体现在哪里?在外国戏剧史上有个“荒诞派”,它反对戏剧传统,反对理性逻辑,用一些奇怪的隐喻和不可理解的动作来构成情节。虽然《虚弱》有点“诞”,不过离荒诞还是蛮远的。一它的结构是清晰的,二角色的表演是有依据的,三台词是写实的、理性的。因此该剧的“诞”,在我看来,应该体现在戏中戏的几个惊心动魂的故事里。

一,作家遇到了一个起死回生的怪人。怪人在护城河边杀死了一个小孩,被枪毙了,也许作家当时的情绪颓废低落,对怪人诉说的杀小孩的行为竟油然产生一种快感,于是怪人一口咬定,作家跟他一起杀了人。二,作家和两个哥们去看艳舞表演,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弟弟,致使后者掉到水沟里淹死了。后来,作家的母亲唱着哀悼的悲歌,呆呆地在水沟里呼唤被淹死的小儿子。这时,作家更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。三,作家的两个哥们为了他而去跟流氓打架,其中一个中枪死去,另外一个胳膊也没有了。

这几个故事都与死亡有关,充满了压抑的气氛,并流露出悲观的人生态度。但最终逼到作家上吊的精神压力,是来自一个叫潇潇的女孩。整出戏里,潇潇并不是一个具体的角色,而是作为抽象的符号出现在作家的日记里和梦境里。日记里的潇潇是个清纯年少的女孩,爱穿一身白色的衣着。梦境里的潇潇就比较暧昧了,一会儿以“和尚”的形象出现,一会儿以类似于女神的幻影现身。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,这很可能是性压抑的象征。作家想和潇潇发生肉体关系,但现实不允许,所以潇潇在梦里升华为和尚,或者说伪装成宗教信仰的符号。其实,这是一种本我与超我的斗争,最后本我的力比多战胜了宗教的虔诚,和尚又变回美丽动人的潇潇,以求得在梦中完成压抑已久的交媾念头。但作家不满足于性的追求,他还是希望潇潇成为他生命中最宝贵、最纯洁的人,所以作家极力幻想潇潇应该是个白衣女神,在他沉沦迷惑、写不出剧本的时候,能给他正确的指导,给他温馨的鼓励,甚至给他不与社会同流合污的勇气。然而这些梦都是假的,扭曲的,现实中,他是个不可宽恕的罪人——在一个夜黑风高的玉米地里,他强奸了潇潇!

迷离的隐喻

戏的高潮是作家认识到自己的罪恶,并被可怕的幻影所死死缠绕,最后选择上吊自杀。这是一个忏悔式的结尾,似乎与虚弱没多大的联系。如果作家写了一个揭发自己过去秘密的剧本,为此而虚弱了,那是体力和精力的问题,也不至于要结束年轻的生命。那虚弱的题意到底是什么?是编剧写了一个离题的剧本?还是在虚弱的形象之下藏了一些迷离的隐喻?

上个月也在这个剧场,演出了一个改自斯特林堡的《一出梦DE戏剧》。不过,在某种意义上,个人认为,《虚弱》更像“一出梦的戏剧”,更表现了人的潜意识所带来的不可逃避的痛苦。为了写戏,作家不得不重新面对曾经被压抑过的自我,不得不回忆起一些十分刺痛的往事,并做了许多怪异的扭曲的梦。此时的作家活在梦与日记之间,活在回忆和逃避之间,同时也活在清高与世俗之间。在如此矛盾的两难之间,作家能不虚弱吗?作家本来是一个有理想的人,但为了生存,不得不写些粉饰太平、歌功颂德的戏。虚弱不是作家个人的事情,而是社会强加给活着的每个人。因此,戏中也许有这样的隐喻:首先虚弱的不是人,而是社会。如果社会一天不强壮,那个人最终也是虚弱的。

此外,剧中的宿命感还是比较浓厚的。作家虽然强制地忘记年少的过去,忘记冷酷严厉的母亲,忘记那个白衣白裙的潇潇,但几年之后,为了写剧本,他还是回想起过去的一切。这是他年少时犯下的罪孽和遭受的创痛,不管怎样,他必须真诚赎罪,必须再一次赤裸裸地面对!这一点,让我想起了金基德的充满因果轮回的《春去春又来》。而这部电影恰恰是编剧本人推荐给我看的。所以我想,在这个意义上,生命在逃不出的因果轮回里,永远是一个虚弱的动物,永远遭受七情六欲的拨弄。人是虚弱的,既没有能力去抵抗爱欲的冲动,也没有力量去反抗神秘的宿命,最终再一次回归到万复不劫的轮回里。

按怪人自己辩解,他杀死小孩,是为了让他在未长大之前离开痛苦、绝望的世间,让他的灵魂不染上肮脏、下流的污点。在这一点上,与英国剧作家麦克多纳的《枕头人》颇为相似。但严肃地说,我宁愿做个永远烦恼的少年维特,为了永恒的真理或不可压抑的爱情而烦恼着,也不要成为永远停留在什么也不懂的小王子。勇敢地面对人生的人,不忘过去,但不迷恋过去,对未来敬畏,但不逃避未来。就像尼采所说:“这就是人生?——好吧,让它再来一次!”因此,怪人的所作所为是我不能接受的!我在想,这是编剧的反讽吗?因为不敢面对社会的污垢而擅自带小孩往“纯洁的天堂”去,本身就是一个虚弱的表现!

这是我看完戏后所解读到的虚弱的几种隐喻意义,也许与作者有出入。但看戏是一回事,写戏是另一回事,评论与原著不可能是一致无二的。

精彩的演出

这个戏虽然不是特别完美,比如高潮的处理有点简单,表现主题的力度不够强烈,作家自杀前的纠结心理没有展露不遗,还有潇潇的戏太少了,被塑造成抽象的符号实在有点可惜,以及某些转场略显隐晦和生硬。然而,这出戏毕竟是编剧的处女作,也是导演的第一个大戏,能获得观众一致良好的反映,已经是难得的效果了。

在演出时,《虚弱》可谓生不逢时。同期演出的,有台湾戏剧大师赖声川的《横木上的独白与对话》,和王洛勇制作的大型音乐剧《理发师陶德》。不过,在如此强势的“压迫”下,许多观众在演出后的反映还是良好的。我想,这跟精彩的表导和舞美是离不开的。

首先,导演的空间意识很敏锐,竟能巧妙把十分简陋狭小的U1剧场全部用上了!前门、侧门和后门都是演出的地方,连观众席的走道也是表演的空间!其次,演员的表演都很到位,能够近距离地传达出角色微妙的心理起伏。特别是饰演母亲(同时兼演怪人)的演员,她的张力和热情都恰到好处,很好地演出了母亲的冷酷和怪人的奇异。在演出中,她还穿插在观众当中,形成了良好的观演互动的效果。再者,舞台设计很空幻,偌大的台景只裱了黑色的丝绒;至于道具,大部分的戏里只有一张贴了锡纸的亮白亮白的椅子,比起中国传统戏曲的“一桌两椅”还要简洁。服化的处理除去了历史感,以角色的性格为依据。比如,编剧的上衣有几层褶皱,象征他是个爱读书的人,而母亲穿了修女般的黑色的长外衣,象征她的冷酷和严厉。

总之,这个戏确实给予了观众许多深刻的思考:也许我们每个人在社会面前,在宿命的轮回里,都是虚弱的。

(文:钟海清  图:研究生部  编辑:榕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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